原标题：“特殊高中”改写西海固学生命运

一所改写西海固学生命运的“特殊高中”

(2021-02-26)来源：新华每日电讯草周刊

宁夏育才中学组织科学家进课堂，开阔学生视野。

在宁夏，有两所“特殊”的高中：建在首府银川，却从贫困山区招生；他们不仅免除学杂费、住宿费，还向农村户籍学生提供生活补助；在第一届招生的时候，很少有人对它感兴趣，甚至被认为是“骗子学校”，但在那之后，它的升学率和办学质量跃居全区前列.

18年来，两所高中为宁夏最贫困的西海固地区培养了5万多名大学生。

本报记者王乐妍、赵倩、马思佳

对于马世龙来说，之前在大学读书的经历就像是一次艰难的“冒险”，而高中无疑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时候家里太穷了。上小学的时候，我要用鸡蛋换铅笔。因为6块钱的学费，我差点辍学，所以能上大学，走出大山，是一种奢望。”如今已成为新疆某市发改部门主要负责人的马世龙，对贫困依然记忆深刻，更难掩饰对高中母校的怀念和感恩。“毫不夸张地说，高中是我命运的转折点。没有这个帮助，我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更别说去北大了。”

宁夏六盘山高级中学是改变马世龙命运的学校。

18年来，宁夏六盘山高级中学(以下简称“六盘山高级中学”)和宁夏育才中学(以下简称“育才中学”)作为教育扶贫的重要阵地，为宁夏最贫困的西海固地区培养了5万多名大学生。

让更多的孩子，尤其是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大学。

西固，宁夏中南部9个贫困县的总称，也是六盘山集中连片贫困地区的一部分，曾被联合国确定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这里山高谷深，干旱缺水，世代贫穷。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不断加大对西海固的扶贫力度。然而，直到新世纪初，当地许多人仍住窑洞，喝窖水，走土路，靠山里的薄田维持生计。

在贫困落后地区，优质教育资源是“奢侈品”。学生上学难，上好学校更难。这种体验对于90年代出生在西海固农村的马世龙来说尤其深刻。“我两个姐姐因为交不起学费早早辍学，我几经周折才勉强初中毕业”。

马世龙的五年小学是在两个教学点度过的。他记得123级教学点有三个班，但是只有两个教室，三个老师年纪都比较大。“初三的时候班里有27个学生，然后就我一个人进了高中。”

初中后，马世龙开始住校。一间教室改建的宿舍，挤着60多名学生。床是用砖和木杆支撑的大同铺。夏天没有电风扇，冬天没有炉子，学生们只好穿着棉衣棉裤窝在一起。“第一天学校有食堂，虽然每顿饭都是土豆汤，但至少可以吃顿热饭。初二学校的食堂改成教室后，学生只能周末回家拎个包干的包子，用凉水吃。不夸张的说，我上高中之前没怎么喝过白开水。”马世龙说。

在他看来，生活中的苦难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精神世界的贫乏。从识字开始，马世龙就爱读书，但小学和初中都没有图书馆，家里也买不起书，只好向老师和亲戚借书。“当时埋葬了很多孩子的梦想。”

六盘山中学的校长金存玉，

“当时这个地区只有13所高中，人口约180万。而且一个孩子高中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加起来平均两三千块钱，对很多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孩子只读完义务教育，找不到好的继续教育和就业的途径。高中教育资源不足不仅成为制约山区发展的瓶颈，也让部分学生和家长看不到读书的希望。”他说。

“山区要发展，教育要优先，建一所优质的高中，让更多的孩子，特别是贫困家庭的孩子上大学”，成为当时自治区党委政府的共识。

学校建在哪里？按照一般的办学规律，考虑到资金投入、学生籍贯等方面，很多参与决策的干部和专家都建议，这个高中可以建在学生比较集中的地区，比如固原市。

这次宁夏打破常规，决定在数百公里外的省会城市银川为西海固学生建一所特色高中。

“利用银川的区位、师资等优势资源办学，可以为山区学生创造良好的学习成长环境，让他们和城市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享受同等的优质教育。”在育才中学校长邓树东看来，这种富有创意的办学模式，也蕴含着党委政府用真心解决西海固贫困问题的决心。

除了学校所在地在省会城市外，六盘山高级中学还对所有学生免收学费和住宿费，并对每名农村户籍学生每年补助1000元生活费。

2002年，六盘山高级中学进入规划建设阶段，开始同步面向全国招聘教师。一批48号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青年教师，他们中的许多人不顾收入下降、环境艰苦、家庭反对等实际困难和压力，成为六盘山高级中学扶贫教育的“创业者”。

江苏溧阳的赵夫妇就是其中的两位。“刚来的时候住在临时宿舍，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生活环境和工资待遇都比以前差很多，但大家都来‘为贫困山区的孩子办好学校’，想在这里发挥更大的作用。”赵对说道。

尴尬的不是衣服的蛇皮袋，而是倒计时的分数。

虽然定位高，师资配置一流，但六盘山高中第一年招生并不顺利。“这是一所位于数百公里外的新学校。不收学费还给钱。西海固的家长有的怕孩子成为学校的‘实验品’，有的担心是‘骗校’。”金存玉说。最终，老师们“苦口婆心”地从家长那里得到了604名新生。

按照一般的办学规律，生源质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学校的升学率。然而，这个规则在六盘山高中被打破了。尽管80%以上的招生来自农村乡镇初中，且多为“中下阶层学生”，但六盘山高级中学在建校后的第一次高考中，取得了二本上线率69%、一本上线率41%的好成绩。

“学生努力学习，老师努力教学”，老师告诉背后的秘密升学率。时任六盘山高级中学政教处主任的岳告诉记者，早些年，山区孩子的基础确实很差，尤其是英语等课程，欠缺太多。“但是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努力，老师们急于在课堂上教授新知识。时间放学后请假补习初中课程，相当于三年课六年”。

现在想起入学时的情景，让马世龙尴尬的不是装衣服的蛇皮袋，也不是脚上那双破洞的灰色布鞋，而是倒计时的分数。“我中考失败了。如果不是特别的加分照顾政策，我根本进不去。这一成就

因为渴望“知识改变命运”，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六盘山和育才的学生比普通学校的学生更加努力。“学校早期，老师很少在半夜12点前睡觉。他们要‘开小厨房’，给学生备课，还要负责‘赶走’借厕所光学习的学生。他们很苦恼，也很无助。”赵对说道。

除了肯下功夫，六盘山高中的青年企业家们还在教学思路和方法上下功夫。他们借助国家新课程改革实验，把一所新成立的学校建成了宁夏基础教育发展和普通高中课程改革的示范学校。

家长的期望，学生的努力，老师的压力，都变成了令人欣喜的通知录取。“第一次高考的结果出乎意料。成绩公布的当天，很多家长半信半疑地打电话来确认孩子的成绩。”金存玉说。

马世龙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北京大学，就像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命运会在高中发生巨变。刚进学校的时候只想着可以考上大学，找个稳定的工作就不错了。”他说：“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当时村里人都不知道北大是什么，只知道是北京的大学”。

扶贫教育的成果在六盘山高中开始显现，让决策者对这种办学模式有了信心。2006年，另一所相同性质的高中————宁夏育才中学在银川建成招生。目前，两校在校生人数已超过13000人，是宁夏规模最大的两所高中。

蓟县王敏乡王敏中学副校长王永明说，以前，即使西海固地区的孩子在考上就读当地高中，升入大学的机会也很有限。毕竟，教育的质量和资源跟不上。银川虽然有几所优质高中，但是招生分数线太高，很少有学生能考上。“这两所学校带来的最直接的效果是，上不起高中的学生可以上学。上普通大学的同学可以考上更好。”

他说现在六盘山高中和育才中学每年都在西吉县招生500左右。去年，王敏中学大约九分之一的学生进入了这两所学校。“因为不占用当地招生的名额和指标，西海固基层中学的普通高中升学率也一直较大提高，这意味着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有机会上高中。”

为了让更多薄弱初中和农村初中的孩子上六盘山高级中学和育才中学，两校将在实际上有所倾斜招生。此外，自精准扶贫政策实施以来，在常态资助政策下，两校还加大了对建档立卡学生的支持力度，保障其从入学到毕业的全程资助，实现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应尽可能帮扶”。

用知识改变命运，不能只关注升学率。

学生刚入学的时候，很多习惯是需要养成的，尤其是早几年，不能用水冲厕所，水龙头被拧坏，不能坐公交车。

“老师晚上从家里过来送学生去医院，给学生交医药费，甚至收取学生饭卡改善伙食，这种事情太普遍了。学生的情绪波动能被老师注意到。我们经常开玩笑说，老师是‘母亲的广场’。”马世龙回忆道。

育才中学的心理咨询师邱说，这些孩子相对内向，不善言辞。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考试失败，同学矛盾，家人失踪，都可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情绪波动。这个时候，心理疏导就很重要了。

对于六盘山高级中学、育才中学等大型寄宿制高中来说，封闭式管理是刚性要求。如何让远离父母的孩子快乐的学习生活，b

“扶贫学校的目标是帮助更多贫困家庭的学生考上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但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只关注升学率，更不能把孩子变成只会‘好好学习’的考试机器。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育人，成才，促进人的全面发展。”金存玉说。

课前在“小班会”上唱歌，课后和篮球队的朋友们一起讨论，是育才中学学生柯远最开心的事高二，学习之余。

柯原的家乡在西海孤山深处。2012年，9岁的她随父母搬到了数百英里外的四川生态移民村。搬迁后，因为学习条件的改善，柯原学习的动力更足了，她下定决心考上六盘山或者育才。“我想上一个好的高中，但又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她说。

梦想成真。通过自己的努力，柯原如愿考上了育才中学。“我父母非常高兴。他们接到通知的那天，带我去县城吃了一顿饭。”她说，进了学校就觉得校园很美，一直担心会迷路。

也许是因为他的家乡有唱《花儿》的传统。柯原从小就爱唱歌，在音乐方面也很有天赋。那时候，他经常对着山野和牛羊唱歌。

“学校里有很多社团和兴趣小组。有兴趣可以加入他们。学校也会给我们提供展示自己的机会，这让我更加自信，增加了我学习的动力。”柯原说，她没想到高中还有机会唱歌。入校两年多，这个曾经内向，不敢大声说话的女孩，已经可以优雅地站在舞台上给同学唱歌了。

马世龙还告诉记者，虽然高中学习紧张，但他的很多爱好都是在那个时候被“挖掘”出来的。当时他选修了吉他和书法，发现他有跑步的天赋。上大学后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大学室友夸我多才多艺。我说这些都是高中的。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即使上了大学，也不一定能学到这些天赋。”

成立合唱团、文学社、篮球队等兴趣小组，举办校园文化节，每天组织学生观看新闻联播，邀请专家学者到校园讲学.丰富多彩的活动不仅展示了学生的个性，还“活跃”了封闭的校园。

早在2007年，学校就与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实现了“交互式远程教学”。六盘山高中的学生可以共享人大附中的优质教学资源，双方师生可以远程实时交流。随着六盘山高级中学、育才中学信息化水平的不断提升，“互联网+教育”已经渗透到教学的方方面面。

教书育人是一种“农耕模式”，必须天天耕耘。

2020年11月，西海固最后一个贫困县脱贫摘帽，彻底告别绝对贫困。作为教育扶贫的重要阵地，六盘山高级中学和育才中学也交出了一份靓丽的“扶贫答卷”:17届高考，5万余名学生进入大学，本科升学率超过95%，重点大学超过70%.

"其中，农村学生和女孩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显著增加."邓树东说。

“教育扶贫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农村和贫困地区孩子和家庭的命运，为西海固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节省人力资源。”金存玉说。

马世龙告诉记者，自从他考上大学后，村里人开始真正重视孩子的教育。之后每年都有生源考上六盘山高级中学和育才中学，还有考上本科高校。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我的改变能带来更多的社会价值。”他说他毕业的时候，北上广其实有很多就业机会

两所高中的5万多名毕业生中，有三分之二选择回到宁夏，相当一部分“返乡”当老师。来自宁夏吴忠同心县农村的张蓉说，她和哥哥都是010到31041上的六盘山高中，大学时都选择了免费师范生。毕业后哥哥回母校教书，她选择回老家县城高中当老师。

回到家乡教书，张荣最大的感受就是学校设施改善了，班里女生多了，像自己这样的年轻老师也多了。

“我们和老师一样，希望能影响和帮助更多的孩子，改变家乡的教育面貌。”张荣说。

正在准备高考的六盘山高级中学高三级学生安苗苗已经把目标定在了人大和复旦。“去六盘山高中是我做的最正确的选择。这里的老师更用心，学生更勤奋，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温暖友爱。”

苗苗的老家在固原市隆德县农村。他家的收入主要靠父母种地和养牛。虽然他有足够的食物和衣服，但对他的四个孩子上学来说仍然不够。她说，父母没有选择出去打工，就是为了让孩子安心读书，现在弟弟妹妹都在以她为榜样。

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学生的梦想变得更大。“我觉得很幸运。几年前我能和家人搬出大山，然后我能免费来银川上高中。我真的很喜欢音乐，家里人也很支持，所以我准备考艺考，为自己的梦想奋斗。”柯原说。

因为承载了太多的期望和梦想，六盘山高中和育才中学的使命并没有随着脱贫任务的完成而结束。反而校长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

邓树东说，人民生活水平是提高。学校“两免一补”政策的吸引力自然会下降，家长和学生也会更加关注教育质量。“目前，山区、城乡之间的教育差距仍然很大，群众对优质教育的需求仍未得到满足。已经脱贫的西海固，已经迎来了乡村振兴的新考题，对人才的渴求更高了。这些都需要学校继续坚持高质量办学的目标，不能有丝毫懈怠。"

在金存玉看来，要实现“后扶贫时代”的高质量办学目标，需要提高学校的信息化建设和现代化水平，需要进一步拓展校本课程，需要加强对学生的“精神援助”.

在六盘山高级中学的操场上，有两个特别的“六点半”:早上六点半晨跑，晚上六点半朗读。十几年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金存玉每天都会是晨跑队的一员。

“这不仅是六盘山高中学生的习惯，也是一种校园文化和精神，鼓励大家不断前进。教书育人是‘农事模式’的工作，必须天天修炼。虽然见效慢，但变化很惊人。”他说。(王乐妍赵倩马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