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不被认可的婚恋在人类社会会经历怎样的「社会死亡」?

动态新闻2022-12-14 02:28:00自考头条

原文作者|杜靖

摘录|罗东

一段不被认可的婚恋在人类社会会经历怎样的「社会死亡」?

《在国家与亲属间游移:一个华北汉人村落宗族的历史叙事》,杜靖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2020年10月。

法律移植是法律人类学讨论的重要议题。 这里讨论的问题是现代国家将自己的法律移植到乡土社会后,与原来的“本土法”发生的“文化争论”。

婚姻法有一个理论预设,幸福的婚姻应该基于男女双方的爱情。 传统婚姻法规定作为一个小传统保留在乡村世界内部,同时“闵村”(指作者从事田野研究的村落)也从1949年开始进入新的实践范围。

这里讲的故事是符合新婚姻法叙事诗的同宗婚姻,但违背了小传统意志。

婚姻故事:离婚与再婚

故事中的两个主角,一个是闫子第74代孙闫繁康,另一个是闫子第75代孙女闫祥惠。 闫繁康出生于1950年7月19日,早年父亲去世。 后来,母亲再婚了,兄弟三人的闫繁康成了长子。 一九六七年秋末冬初,十七岁的闫繁康入伍,一九七零年冬复员回到闫村。 同年12月,经人介绍,与附近村子的一吕姓女子订婚。 闫繁康参军前是文盲,服役期间能学点文化,看书看报。 回到村落后,就任闵村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队长,1990年当选为村主任。 吕姓女子是闫繁康的第一任妻子,与闫繁康同龄,两人于1971年10月结婚,不久生下长子。 我现在35岁,在开车。 1972年第二个孩子出生,是个女孩。 1977年与前妻生下第二个儿子,现年29岁。 现在有三个孩子结婚了。

闫祥惠出生于1960年3月14日,与闫繁康相差10岁,两人是邻居,隔着一堵墙。 她是长子,下面有四个兄弟。 闫惠毕业于闫村联,20岁时与附近村子的男性订婚,23岁在本村当民兵,25岁与闫村结婚。

电影《婚姻法》(1984 )的剧照。

闫繁康、闫繁康的前妻吕姓女子,闫祥惠,采访镇民政所和村民,收集答卷(限于篇幅,此处摘编从略)。 详情请参照原书。 )根据闫繁康和现任妻子闫祥惠的经验,可以得出大致的轮廓。

闫繁康有了第一个妻子和三个孩子,之后和她旁边的闫祥惠有了“男女关系”。时间发生在闫繁康担任闫村民兵连队长期间。 在闫祥惠看来,这(时间应该包括成为女民兵之前、成为女民兵期间,以及婚后,两人各自离婚之前的一节)时间。 看了口述资料和法院卷宗,闫繁康的妻子又和别人发生了暧昧关系,最终事情败露了。 闫繁康一边喜欢闫祥惠,一边有这样的借口,第一桩婚姻破裂了。 当然,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婚姻破裂的原因一方面是吕先生遭受了家庭暴力。 另一方面,她有与他人通奸的事实。 尽管这个“事实”她多次否认,但闵繁康已经拿到了该男子的“批准书”和物证(血迹斑斑的褥子),而且这份批准书上有证人,她推翻不了这一切。 此外,她还目睹过闫繁康和闫祥惠的“通奸”,但她找不到第三方证明。 也就是说,没能把破坏婚姻的首要责任推给闫繁康。 再加上时间的努力,没有回到以前的闫繁康,她担心如果拖延,情况会更糟。 于是她不得不放弃了第一次婚姻。 这里有一个事实。 闫繁康与闫祥惠的暧昧关系发生在闫繁康与前妻离婚之前,最晚也不晚于1983年。 这是典型的婚外恋。

陈忠实的同名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人生》(2017 )的剧照。 故事的背景是西北。

村落世界的反应

闫繁康和闫祥惠的故事作为人类学变量投入乡村世界,必然引起文化反应。 上一节的口述资料已经提到,本节重点对此进行重构。 闫繁康与闫祥惠结为夫妇,在闫村社会引起了强烈反响。 用闫繁康的话来说,“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整个村子都爆炸了”。 虽然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赞同他们俩的结合。 闫繁康之所以“胡闹”,被认为是一个小混混,是在玩女人,对闫祥惠用“浪”字辱骂。 即使现在,在我深入闵村进行人类学调查的时候,人们也很难接受这桩婚事。 特别是老年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可以从以下两个口述资料中得到证实。

村民口述资料:

一开始,闫繁康的第二个妻子没有出门。 出去了也没有人和她说话。 闫繁康这两年当了村主任,在庄上的地位逐渐上升,她也能公开了。 但是,见了人也不叫什么,只是哼哼。

第二份口述资料来自费县法院卷宗,是当时法院判决闫繁康第一次结婚离婚时的证人证言。

反映出真实的样子吧。 从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1983年进行民兵训练,他(指闫繁康)经常请假去家里。 他在结账,不能离开,所以我不允许休假。 他说:“不去不行。 孩子的母亲自己在家,经常有人爬上围墙,必须回家看管。”1983年冬天,他们夫妇在公社离婚。 闫繁康说:“你不会和我离婚的。 把元旦脱了,给我一张包装纸。 ”。 他是我的战友,也是我手下的民兵连长,我想他用一只胳膊(拳头)拱到门崖(悬崖)下去了。 他的夫妻关系问题,现任退休区长、人武部长、附近乡乡长、本乡镇派出所所长、民警都亲自上门调解过,当时的乡文书也做了大量工作,勉强维持了一年

前村大队书记等人也劝说闫繁康不要离婚,但不服。 他们说:“如果真的离婚了,就要合乎良心! ”。

吕在1983年认为他们的婚姻关系很危险,但他没有打算离婚,前几天又来我这里了。 我对她说:“两个人分不开。 要互相承认错误,团结生活”。 她说:“我没有错。 我承认什么? 我不能说更多的话,也没有对她说更多的话。 ”

当时法院调查的证人是闫繁康的战友,他是乡镇人武部的部长,两家关系很好。 闫繁康的战友和其他人都不主张两人离婚。 结合吕先生的话来考虑,这很可能是考虑到了家庭的稳定、孩子的成长等问题。 过去,中国社会离婚率低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人们组建家庭,主要是从家庭和家庭的持续角度,而不是考虑个人感情。 这一点和西式家庭完全不同。 很多西式家庭都是基于个人感情,两情相悦,自然结合,感情消失,自然分离。

中国人重“良心”,重责任,照顾孩子。 闵村多位受访家庭人士表示,多年来,许多夫妻之间一直缺乏所谓的“感情”,存在家庭暴力,但不少妇孺为了孩子暂时忍耐,维持着家庭的存在。 这不得不说是中国民俗社会的一个特征。 另外,尽管闫繁康的妻子也有婚外恋,但在乡村社会调查中,没有发现乡村民众对她的舆论谴责。 相反,乡下人把她描绘成受害者。 一个婚姻失败的可怜的乡村社会妇女。

电影《白鹿原》(2011 )剧照。

两个乡村的禁忌

那么,闫繁康和闫祥惠的婚姻为什么不能被村民接受呢? 因为他们俩触犯了两个乡村的禁忌。 第一个禁忌是发生了婚外恋。 中国的农村社会长期以来确立了婚姻和性生活一致的生活观念。 也就是说,只有在结婚许可的范围内才允许两性关系。 但是,很多人没有听从这个民俗回避,红杏出墙了。 这可以从村民口述材料的用语中看出。 这种不正当的关系一直以来受到乡村舆论的讨伐。 这样的事件,用“偷男人”、“爬围墙”、“偷偷摸摸”、“结交伙伴”等语言来描写。 这些话有特别的轻蔑色彩。

“关系很好”这个词有一种非常中性的味道,但在乡村社会中使用的却充满了道德上的伐钽之意。 在那个时代,无论是国家法律,还是民间道德规范,都不允许这样做。 许多国家的干部因生活方式有问题而被开除公职,影响了个人前途。 闫康和闫祥惠两人已经成家,他俩的“不合”终将拆散双方家庭,这是乡村社会不能容忍的。 一个有婚外恋的人,经过批评和教育悔改后,随着时间的流失,乡村社会总有一天会原谅他过去的错误。 如果无视人们的说服,继续前进,最终导致两个家庭的崩溃,这样的人必然被视为乡村社会的替代。 这一点可以从闫繁康前妻的口述中得到证明,当庭对此案进行了调查,从其他人提供的取证资料中也可以解释。

电影《Hello!树老师》(1985 )的剧照。

闫繁康和闫祥惠犯的第二个乡村禁忌是同姓同宗不婚。 闫村闫氏族很久没有和孔、孟、颜、曾四姓结婚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祖先闵子骥是孔圣人的徒弟,与其他三姓祖先曾子、颜子等是同学,后来的祖先也与孟子的子孙有着密切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姓氏世代都模仿孔氏。 在他们看来,和四姓之间关系很好。 所以,山东一带五个姓的人见面,在听清代字的基础上,彼此以亲属称谓相称。 显然,“同学”关系是对亲属关系的模拟,由此也模拟了婚姻制度。 在这种历史情况下,不难想象闵村同姓同宗之间的婚姻在闵氏宗族内部是被禁止的程度。 在调查中,村民们多次告诉我们,他们两家正好离开五服,而且成了“老前辈”。 意思是血缘相近,不是同龄人,所以不应该结婚。 一些村民认为两人属于“乱伦”。

以下光谱准确反映了闵繁康和闵祥惠在宗族中的各自位置。

我们以闫繁康和闫祥惠的父亲闫繁树为基点来分析他们的五服关系。 对他们俩来说,上溯第六代“传字辈”(闵依仁属于“传”字辈)是一个祖先。 这个祖先繁殖了两条。 从闵依仁算起,到“庆”字那一代已经离开五服。 也就是说,在“宪”字的时代,这两个人口还在一起,“行人情”就在一套五服之中。 所谓义理人情,就是一起举行葬礼的仪式等。 “庆”字是走出五服的第一代,“繁”字是走出五服的第二代。 对于“繁”字的人来说,他们的祖父辈曾经在一起行人情,关系很亲密。 如果“宪”字的人去世晚了,在“宪”字的人消失的附近房屋的经理中,“繁”字的人有可能一起参加葬礼或婚礼等仪式。 至少他们见过父亲或祖父辈在一起举行仪式。 而在自家五服范围内的丧礼上,闫繁康和闫繁树作为“宪”字代的孙代一起孝敬父母参加葬礼。 从乡村社会的实际情况来说,应该说这是一个并不遥远的血缘亲属关系系统。 闫繁康和他事实上的岳父闫繁树,时间是“兄弟关系”,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大。 忽而闫繁康娶女儿,即“繁”字人娶“祥”字人,将扰乱整个乡村社会亲属网络体系,推翻世代相传的乡村规范和宗族秩序,必然引起舆论哗然。 在这方面,必须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文化意义上的亲属死亡

电影《乡思》(1984 )的剧照。

闫繁康和闫祥惠婚姻的最大受害者是他们自己、他们的孩子和闫祥惠的父母等重要亲属。

首先,我们来看看闫繁康所受的痛苦。 以下是对他的个人采访。

问:你和嫂子被曝光后,她的家人是怎么反映的?

答:我和她家是邻居,父母一定早就注意到了。 我曾经在墙边她妈妈问祥惠:“你能做这件事吗? 艇(我大孩子的名字)那么大了,你可以当后母吗? 接下来他会转移视线吗? ’我说啊,这件事怎么说? 由此,她妈妈已经知道了这种情况。 她的兄弟和妹妹结婚,正面我不去,反面我去礼金。 每次庆典我都会在墙边递点东西过去。 当时的背景很好,那时我在大队工作,后来我不干了。 他祖父拿着火药,不争气。 在别人的将军手下,他爷爷以后又觉得不合适了。 他会闹的。 没办法,我出去躲了半年。 小康三岁了。 我们去了县南的双堡镇。

问:你们结婚后,全村有什么反应?

a :好妈妈,多浑的锅啊。 在这里也申诉,在那里也申诉。 呼吁经济吧? 检察院来了七天了,后来没有经济问题,给我带来了反效果。 因为关键是这件事。 在民情上,是不允许的。 国情上,符合。 因为当时在婚姻中失去了我,所以为了破坏“民风”而取了我。 当时整个大街上都贴满了大字报。 他们必须拿走我。 闵把我从里面扔下去了。 当时翻了个底朝天,把我臭死了。

陈忠实的同名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人生》(2017 )的剧照。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闵祥惠的遭遇。 闫祥惠和闫繁康关系变好的事件被曝光后,她的父母对她又打又骂。 在父母的胁迫下,闫祥惠和闫村结婚了。 闵祥惠回到闵村后,父母“不让她进门”。 她到各处逃跑去了。 在1985年闫繁康与前妻离婚之前,闫祥惠一直和闫繁康在一起。 白天不敢出门,只在晚上出来。 在父母、兄弟们的反对和乡村舆论的强大压力下,他们又得躲起来。 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回到了村子。 1987年,闫繁康盖了现在的房子,闫祥惠成了屋子的女主人。 1988年以后,闵小康成立了,但到1990年,两人补充了结婚证。 1990年,闫祥惠的父母又闹了起来,再加上对闫繁康村的财务问题进行了高级审查,他们再次离开了闫村。 也就是说,在1985年到1990年之间,在时间,根据当时的婚姻法,他们俩是非法同居的。 在此期间,他们也曾想办结婚证,但考虑到各方面的压力,他们担心村委会不出具证明,所以没有申请结婚。

闵祥惠的第二次结婚没有仪式,没有亲朋好友出席,也没有人来祝贺孩子的诞生。 闫繁康说,一切都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 头几年没出门,后来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就“吐沫”出门了,生怕把孩子关在家里影响智力发展。 十多年来,她多次听到父母骂街,尤其是父亲醉酒躺在街上,烂醉如泥地骂,她心里很难受。 近20年来,她在闵村抬不起头来,父母也没来看过她,她也踩不上父母的门槛。 因为老家的兄弟对她说:“我又进了这个门槛,把腿弄断了。” 闫繁康说,2003年,她在附近一个村子工作,途中遇到他前妻,两人堵塞路口辱骂。 我们采访她时,谢绝了简短的谈话和她内心的痛苦以及相关记忆的渗出。

再次,观察闫祥惠老家亲属的苦恼和不幸。 从闫繁康的故事可以看出,一开始闫祥惠的父母似乎可以容忍这桩婚事,特别是闫祥惠的母亲。 但此后闵村社会舆论压力太大,闫祥惠的父亲闫繁树可能无法在村里昂首度日。 我努力采访了闫繁树,但是没有成功。 只能从闫繁康和村民嘴里了解情况。 村民们告诉我,闫繁树总是骂街,每次喝酒都用酒劲骂。 第一次案发时,他曾带领儿子踢开闫繁康家的门,捣毁闫繁康家的部分物品。 在闵村生活的半年时间里,我目睹过他的一次“酒瘾”。 闫村的村委会毗邻闫子祠,前面有一个广场。 他来到广场,先是不动声色地骂,然后指名道姓地骂闵繁康。 也许,时间年过去了,没有人在看周围。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说坏话。 从观察中发现,他的精神受到了高度刺激。 很明显,女儿的行为在闵村丢了他的脸。

闫繁康和闫祥惠要好的时候,闫繁康的前妻吕氏骂死了闫繁树的儿子们。 遗憾的是,近年来,闫繁树的长子死了,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也死了,三儿子前年出了车祸,害人十几万,四儿子去年正月十四日叫人一棍子“开花”,结果脑震荡了。 村民说,这个家庭结束了。 在闫繁树看来,这些不幸都是因为咒语,咒语又是因为闫繁康和闫祥惠的不正当关系。 所以,他讨厌女儿,讨厌闫繁康。

法律下乡背景电影《白鹿原》(2006 )的剧照。

“活着的死亲戚”

其实,继续探讨,我发现还有更深的原因。 中国传统民俗社会是一个重视人情往来的社会。 “人情”实际上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资源。 人们拥有的社会关系越丰富,他拥有的“人情世故”也就越多,从而拥有生存的经济资源。 因为这个“人情”其实是经济上的互助关系。 这就是布尔迪厄讲的社会人际关系资本可以转化为经济资本。 阎云翔描绘的下岱村是一个礼物流转的世界,是一个在互惠原则下组织起来的社交网络世界。 婚姻是实现这种互助关系的最佳文化选择和策略。 闵村社会的贺生、婚礼、葬礼三大民俗活动,实际上是亲朋好友参加的乡村仪式。 在这些仪式上,亲朋好友必须带礼物和礼金来。 这些礼物和礼金的目的是帮助主家完成这些仪式。 同时,日常生产、住房建设等生活问题也需要亲属群体的帮助。

闫繁康和闫祥惠的婚姻没有得到乡村社会的认可和亲属的认可,他们失去了亲属的礼物帮助和劳力上的协助。 特别是闵祥惠,在文化上和经济上失去了老家。 要知道老家是乡村社会妇女及其家庭非常重要的亲属关系网络和生存资源。 至于闵小康,他现在还没有发展成独立的乡村个体。 也就是说,他还不是乡村社会认可的独立文化意义上的生命存在。 如果有一天他成家立业,没有叔叔家这个亲戚,他会觉得很多事情孤立无助。 他在闵村的亲属关系缺乏天然,这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不能培养正常社会关系的人,在闵村社会看来,是“残废”的人,是文化畸形儿,不管他的身体多健康。 除非他离开闵村选择了城市生活,否则他将在不久的将来尝到甜头。 因为城市生活似乎不太依赖这些亲属关系链。

说起来,闫祥惠失去了老家,闫繁树失去了女儿的家,闫繁康失去了岳父的家,在文化意义上,彼此的关系亲属死亡。 或者应该叫“活着的死亲戚”。

本文经启真馆授权摘自《马背上的法庭》一书。 有摘录,标题是摘录者取的。

原文作者|杜靖

摘录|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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